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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尚书屯田郎中姚奭妻米氏墓志铭治平三年正月 北宋 · 姚奭
 出处:全宋文卷九三八
夫人河南米氏,尚书屯田郎中姚奭之妻。
顷从奭之蜀官,庆历三年九月廿日,卒于广汉驿舍,年三十一。
生二男一女。
长炳,举进士
次焕,嘉祐六年进士第,今为庆州司理参军
女嫁建雄军节度推官冯孝孙
孙男三人,孙女三人。
呜呼!
生不待子之养,既殁而葬,朝廷恩封又不及,嗟尔不幸至是耶!
治平三年正月廿七日,葬于洛阳县北邙之原。
为尔作铭以志其墓,子焕书之,聊慰尔魂于泉下。
铭曰:
卜日之吉,葬于是,以次先夫人之墓。
按:《千唐志斋藏志》第一二七四页。又见国家图书馆藏拓片·墓志三七四五。
何庆之墓志铭(并序 治平三年七月 北宋 · 姚奭
 出处:全宋文卷九三八
吾友何庆之治平三年五月十九日卒于永泰里第。
葬有日,其嗣中行与门人张冕太常博士田熙叔状君之行授河南姚奭曰:「乞为铭以志其墓」。
既哭,乃序而铭之。
讳令孙
曾祖讳朗,赠左司率府率
讳曮著作佐郎集贤校理
讳操太常博士致仕。
自率府葬河南新安,遂家河南
君娶柴氏。
男一人,即中行也,举进士
女六人,一未嫁。
孙男二人,曰彦龙,曰伯虎
君色夷气和,仪貌端伟。
处乡党,温温如也。
与朋友言,未尝返背面里。
人闻其死,皆相吊且伤之。
君少敏,能文辞。
天圣明道间,故舍人谢公、今参政欧阳公尝称之,及翰林范公,深爱其为人。
尹师鲁,吾乡有道先生,尝表博士君之墓曰「君实有子」,「孝谨有才称」。
其为当世贤哲称重如此。
庆历六年进士出身,历陕之陕县河中临晋主簿
临晋耀州美原县,考满,用荐者例当迁秩,不幸丁太夫人忧。
服除,向所荐者沦亡且老,卒不应格。
山南东道节度推官,知怀州武陟县
岁满,扶病还家。
临晋日,尝摄尉龙门县
时艰食,有群猾搆党伺间窃发,将为盗。
君阴得之,单骑即驰至所处,呼其党,喻以祸福,自是境内不扰。
大抵为政任仁术,既教之不悛,而后即之刑,故所至感于人深,皆此类也。
效官二十年,为名德诸公荐其能者,自吴正肃公凡二十人,然踬塞不伸,君终怡然自得,古所谓知命者耶?
好读《春秋》,有所得则自为注释,以明经意。
平生著撰多藏于家。
君之子能嗣君之美,传之不泯,则吾又何恤庆之无大于后耶!
君卒之年五十六,以是年七月九日葬于贤相乡,次先大夫之墓。
铭曰:
学有潜蕴,既艰厥初。
发施宜远,否抑不舒。
君乎何得?
自信豁如。
呜呼不寿,天丧贤欤!
里人尹材书,张冕篆盖。
按:《千唐志斋藏志》第一二七四页。又见国家图书馆藏拓片·章专一二二七、墓志三七四六。
法检校少傅政和八年八月五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一、《宋大诏令集》卷一○五
门下:陈干戈而示告,时惟天罚之恭行;
鼓钟镈以恺还,兹重王师之大献。
肆举策勋之典,畴先奋武之臣。
爰辑朝绅,诞飏命綍。
检校少保保大军节度使、充熙河兰湟路经略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兼知熙州军州事、管勾神霄玉清万寿宫及管内劝农使彭城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食实封六百户刘法,材资刚毅,智虑沉深。
夙怀忠信之诚,兼究韬钤之学。
任方面之寄,居则阅礼乐而敦诗书;
整军旅之容,动则贵攻取而贱退守。
名震边裔之草木,计安洮陇之金汤。
每遄烈烈之征,益见多多之办。
属夏台之干纪,咨公保以抚边。
载常服以饬戎车,首用鹰扬之帅;
奉灵旗而指伐国,俾平蚁聚之区。
曾无顿戟之烦,遂荡坚城之险。
襟喉肇据,壁垒并兴。
继伐广声,盖莫如于今日;
懋功诏爵,宜显答于殊勋。
用升亚傅之班,增衍腴田之锡。
于戏!
功多而赏则厚,予用劝于臣劳;
辅周而国必彊,尔尚恢于将略。
往祗恩渥,务体训言。
可。
金陵赵帅善湘启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三四、《漫塘集》卷一六
长淮以南,侵疆尽复,泰山如砺,大功不刊,赫然威名,震于夷夏。
有炜尚方之赐,丕昭当宁之诚。
仰惟下拜登受之馀,曷胜有功见知之喜。
某官诗书实学,文武全才。
若姬公之辅周,任抚绥万方、四征不庭之劳;
孔明之佐蜀,奋奖率三军、北定中原之志。
谈笑而鲸鲵授首,指麾而狐兔倾巢。
大书几遍于旂常,深刻仍周于彝鼎。
邻境知有人之足畏,朝家恨无官之可酬。
稽羲经在师之爻,举《春秋》赐胙之礼。
加之备物,烨然在庭。
既体貌之增崇,宜精神之益壮。
如闻中土生聚,实苦北敌绎骚。
兼以新师,已围古汴,窃恐必有援匈奴单于争立之事,欲遂用樊哙十万众横行之谋。
且谓人心久归,可为扼吭捣虚之计;
而又天示常象,已开除旧布新之祥。
倘遂举义旗而长驱,必有奉壶浆而来迓。
可期三辅复见汉官仪,无令诸公徒效楚囚泣。
此其为说甚壮,且其陈谊甚高。
然而草茅之人,深为根本之虑。
盖年来谷食滋贵,而目前楮币浸轻。
币轻则赏或不行,食贵则粮恐弗继。
况降卒散漫于城市,恐狼心之尚存;
而齐民憔悴于里闾,或狗盗之不免。
要须在我有可胜之势,乃能乘彼不可失之机。
所望隆宽,不遗愚者之千虑;
庶几盛际,弗亏王道之万全。
某漫浪江湖,骎寻岁月。
旨酒锡难老之寿,积知怜;
竿牍修小夫之恭,莫殚报效。
辄因燕贺,私述癙忧。
言之不文,惟勿加之罪;
事或近似,冀有味其言。
老眼不能细书,又不敢委之佣书者,斋三日乃发故箧,得幅纸信笔作此。
韩世忠特授开府仪同三司依前武成感德军节度使神武左军都统制淮南东西路宣抚使食邑食实封1133年3月27日 宋 · 綦崇礼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四一、《北海集》卷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门下:朕负斧扆而惭域中之尊,孰与慰普天之望;
披舆图而怀闑外之虑,其惟先推毂之求。
乃眷虎臣,久从戎事。
高勋当报,兹隆开府之仪;
大任荐更,式倚干城之略。
诞扬涣号,敷告治庭。
太尉、武成感德军节度使、神武左军都统制、充淮南东西路宣抚使南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五百户、食实封九百户韩世忠,英勇冠军,纯诚许国。
摧锋陷阵,绩屡载于旂常;
受命忘家,心靡渝于金石。
顷宣威,往殄寇攘。
楼船南下而瓯粤为清,虽尝举褒崇之典;
铁马西驰而荆湘继定,顾未酬俊伟之功。
属已盛秋,方营严戍。
廉颇居国,讵容邻壤之加兵;
李绩守边,遂致敌人之远塞。
少稽信赏,及此移屯。
维江表之藩篱,任淮壖之屏翰。
招徕失业,务绥抚于凋残;
备禦不虞,要防闲于侵轶。
爰资宿望,用折遐冲。
贵绝右班,既典五兵之重;
宠仍双节,其联三事之华。
予惟必践于前言,尔尚克图于来效。
载陪多赋,加食真封。
并昭进律之常,庸示旌功之劝。
威严夙著,信草木之知名;
号令增新,见旌旄之动色。
繄中权之有赖,庶外侮之自消。
于戏!
辅周则国必强,轻敌损威者惟汝之戒;
将能而君不御,临机制胜者惟汝之为。
顾方略之如何,期功名之未艾。
往服予训,毋隳乃成。
可特授开府仪同三司、依前武成感德军节度使、神武左军都统制淮南东西路安抚使泗州置司,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三百户
主者施行。
又贺再转左仆射庆国公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八、《省斋文稿》卷二三
册告大廷,位升上宰
持两朝之魁柄,得君欣如彼之专;
易西土之公圭,积善启有馀之庆。
股肱既喜,藜藿何忧。
盖闻收功不世者,必存先定之规;
揆策未形者,宁免不齐之口!
况拯溺救焚之际,岂谈河画饼之时。
谋夫孔多,当有执其咎者;
几事不密,得毋害于成乎!
观姬公之辅周,暨子产之相郑,或动流言于四国,或纷舆诵于一年。
使无坚决自信之心,而作因仍苟且之计。
京何时而奠枕,鄙曷日而有章?
宜吾君念昔人虑始之艰,求彼相图今者折冲之要。
其谁有一德之享,繄我不二心之臣。
才之全而识之精,既越拘挛之表;
任之重而恩之厚,遂居辅佐之先。
虽云旧席之还,时乃首厅之转。
恭惟仆射相公舜廷弼直,鲁国儒真。
再翊万几之繁,浸成期月之化。
论精神之运,固难形容;
考施设之方,或许诵说。
盖镇物重踰于鼎鼐,而决疑明甚于蓍龟。
义在敬王,故陈谟而至切;
美存报上,故任怨而弗辞。
惜邦财则力赞俭图,裕民力则屡颁宽令。
登畿一命,悉储可用之材;
授钺诸军,潜易不能之将。
内修若此,入告可知。
必将康兆民以蹈成汤之踪,格上帝以率伊尹之职。
期天人之协应,乘夷夏之徯来。
一举而空朔廷,大汉之威以振;
五迁而治汤亳,先王之烈其从。
此君臣素定之经纶,岂中外能窥其髣髴。
功成而效白,自心骇而神惊。
十五年陶冶之中,二千里门墙之远。
化工之苏群槁,其如遇闰之杨;
大匠之无弃材,自叹难雕之木。
但深欣跃,莫写依归。
家塾策问(一三)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九、《省斋文稿》卷一三
问:国以人而强,士以多为贵,不易之理也。
晋文公之霸,其威名盛矣,彼楚得臣一战辄败,夫何能为?
文公犹以为忧,及其死而后喜,曰:「莫予毒也已」!
夫一得臣果能毒方兴之晋耶?
卫多君子,而牺牲玉帛奔走晋境之不暇,仅能自保而已,此何理也?
汲黯在汉,位不过九卿,于镇抚国家、裁制诸侯初无所与,而淮南王独畏之,至为寝不轨之谋,其折冲消萌如此!
东京之季,刚毅之士充满朝廷,或在公府,或居要路,反内不能制宦侍,外不能弭盗贼,徒以身殉国,相为存亡而已。
此又何理也?
以为一贤足以制难耶?
则得臣非贤也,汲黯虽贤而无其位也。
以为辅周强国耶?
则卫不能兴,汉卒不振矣。
是必有说,愿条陈之。
苗傅武当军节度使诏建炎三年三月十二日 南宋 · 赵敷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九八、建炎复辟记
功多厚赏,既卫社稷以勤王家;
辅周者强,宜登坛而建上将
朕钦承慈训,躬受宝图。
投艰于身,凛若渊冰之未济;
注意于将,庶几柱石之扶危。
爰辑群功,亶飏大号。
具官苗傅姿材英特,器宇雄深。
洞将略之五权,心达玉璜之秘;
习兵家之三阵,世推虎落之勋。
总制于天营,克训齐于貔虎。
军师整肃,号令静严。
岂惟高护佑之功,固以茂绥怀之略。
属边隅之未静,慨国步之多艰。
奋不顾身,义形于色。
愤嫉奸慝,大刑既正于国章;
扶奖阽危,嘉绩遂书于庙社。
顾酬庸之未称,岂诏爵之敢忘?
推毂受命,任总十连之长;
分茅焘社,荣开四履之封。
并实户田,厚加辕赋。
于戏!
有严翼以共武服,予亦并赏于勋多;
无宠利以居成功,尔则永膺于茀禄。
往祗明训,益戒壮猷。
可特受武当军节度使,依前御营使司都统制,进封武功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实封二百户
再刊寇莱公诗集后序隆兴元年七月 南宋 · 辛敩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九六
莱公两朝大臣,勋业之盛,掀天揭地,人皆知有其名而往往或不知有其诗,何也?
盖勋业有以掩之也。
伊尹之训、周公之诰,著在方册,表里典谟,而自古及今,论文者必曰孔孟而不曰伊周。
盖伊周之可称在于兴商辅周,《训》、《诰》之作不足道也。
公清才雅韵,冠绝一世,播于篇什,平淡淳正,得《风》、《雅》之体。
自其少年从仕以至立朝退处,欢愉逸乐,激烈愤惋,无不并见于诗。
太原范伯纯始收什鍽录分为三卷,舂陵得之尤其后也。
盖公晚年迁谪尝至舂陵,邦人思慕不忘,由是建楼画像以崇朝夕,然而诗编之传家不百一焉。
宣和间王公次翁来兹曳组,景仰前脩,因取旧集刊板以传,士夫鼓舞以相夸诧,而舂陵景物由是增辉矣。
近时杨守惇亦即旧板重加刊治,至此未几而字之漫灭者复且过半。
敩适兹承乏,政事之馀,取而阅之,深恐浸以失真,复命校正,鸠工一新焉。
白居易刘禹锡之诗在处应有神物护持,禹锡一文人,徒以句韵之工,识者奇之尚且如此,况公文章所在当如何哉!
吾又知自有不可得而漫灭者存焉尔。
隆兴改元七月日,长乐辛敩书。
按:《忠悯公诗集》后序,宋人集本。
定倾论 其三 论诏令切要 南宋 · 王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二
臣惟国家方拨乱反正,号令所行,务于审谛而得情,使卓然见吾威福设施所向,以推服其心,则奸雄不敢萌恶,为善者不敢不勉,贤于诛罚用兵远矣。
光武皇帝河西之诏,勉以齐晋辅周之功,而戒以尉佗制七郡之计。
窦融等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网罗张立之情,益怀忠款。
唐武宗讨泽潞,恐河北诸镇为唇齿,诏王元逵勿为子孙之谋,犹存辅车之势,以破其疑。
元逵等惶恐奉诏旨,亲率兵出讨,卒以有功。
臣愿陛下廓日月之明,慎雷霆之令,临照远迩,使制诏所及切其机要,消患折难于未兆、未形之中,则中兴之业,实为有成。
此自古明圣之主驾驭英雄之术也。
访姚辅周郎中月陂西园 北宋 · 邵雍
五言律诗 押词韵第三部
相忆不可遏,西街来访时。
交横过沟水,隙曲绕蔬畦。
树偃低头避,筇高换手持。
朋游相得甚,何乐更如之。
代书答开封府推官姚辅周郎中 北宋 · 邵雍
七言律诗 押支韵
世态其如与愿违,必须言进是无知。
遍将底事闲思处,不若西街极论时。
设有奇才能动世,奈何双鬓已如丝。
天边新月从来细,不为人间爱画眉。
来书云:愿先生自爱,恐不容久居林下矣。
贺南京留守王宣徽生日书 北宋 · 强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五一、《祠部集》卷三一
良月辅周,凝乾坤之正气;
元精所萃,毓社稷之宗工。
伏惟某官业履崇高,智谋光大。
符居守,虽知出处之均;
宰柄登庸,实稽中外之望。
方冬云孟,生德维时。
寿而臧,聊次诗人之颂;
式宴且喜,阻持贺客之觞。
瞻祷并怀,名言奚悉。
巢伯来朝芮伯作旅巢命 宋 · 张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六五、经义模范
远人之奉上以礼,虽有以见夫一王之分;
大臣之谕下以书,则有以感夫一代之兴。
夫以蕞尔小邦,获自通于上国,兹岂事之异也哉?
而特屈夫王臣之尊,故勤于一书之作哉?
此必有关于兴亡之大故者矣。
巢虽南方小国,具旅尝与知夏、商之兴亡,今转而周服,为周之朝焉,巢之礼固常礼也,而存亡之变,则非常礼也。
芮伯因所见而有感,因所感而作书。
《巢命》之旅,岂陈武王之盛德,意必及于兴衰之由来矣。
不然,天下同心戴周,不减于巢也,芮伯岂为一巢作一书哉?
《旅獒》之书有曰:「巢来朝,芮伯作《旅巢」》。
古者见新君则有朝,虽小国必预,礼之常也;
纪大事则有命,小事则必略,智之大也。
周之甫兴,普天之下维周之命,巢虽小国,奉职来朝,要亦常礼云耳。
芮伯,王卿士也,屈卿士之重,下慰小国之来,不惟慰之,且策命焉,不几于事之不伦乎?
借使欲示天下尊王之心,则虽南巢之大不敌也;
借使欲示天下服远之效,则虽南巢之远不加也。
抑嘉其僻陋之微,一旦能自亲于宗周壮丽之邦欤?
如庸如濮诸国,皆僻在江汉之南,牧野之会尝与矣,未尝有「命」以荣其归也。
然则芮伯不命于他,而独命于巢,其必有以当芮伯之命矣。
古者纪大事则以命,小则略。
巢不关于盛衰之故,则芮伯之命决不作;
芮伯之命既作,则巢必有关于盛衰之故。
且巢居于春秋介吴、楚之间,固僻居之小国也。
然当夏之亡,商之兴,南巢之君所与知也。
今巢犹故也,而商之盛又转而为周焉。
巢也亲闻三代之兴亡,又侯服于周之臣属,当其来朝也,武王独无感于心乎?
芮伯独无以广武王之意,作书以纪其事乎?
想其《旅巢之命》也,不惟闵其跋履之劳,必有以悼存亡之故;
不惟奖其受命之新,必有以明天命之在德也。
玩其旨,究其辞,必谓夏无道而商革之,巢君之所闻而知也;
商不道而周又革之,巢君之所见而知也。
祸福由人,吉凶在德,继自今周之君,其世世修德,与巢君共保此基图也;
巢之君其世世辅周,与我共保此富贵也。
嗟夫!
是命也,岂独誇周之德哉?
商之事,商不自知,而后人悲之;
后人悲之而不监之,将使后人而复悲后人也。
《巢命》之书又可以监成周之君矣。
夫子定《书》,与《春秋》同,一笔之载,苟非关于大故者,夫子删定之矣;
独于《巢命》有取者,其有见夫兴亡之大故也欤。
慨巢之君,当周之兴也,越国来朝,不惮千里之远;
及周之衰也,日见侵削,卒居蛮荆之邦。
考之《春秋》文之十二年,楚人围巢,巢盖不竞于楚矣。
及襄之二十五年,楚子伐巢,而巢盖属于楚矣。
何前日自强于上国,今乃自弃于荆蛮乎?
巢盖不能自强也,周亦于是而不振。
则是巢之君不与夏、商同其盛衰,而与周同其盛衰矣。
孔子修《春秋》而定《书》,岂独悼巢伯之感,抑重天王之感矣。
然则褒巢伯者,夫子也。
论收复中原书绍兴三年十二月 南宋 · 吴伸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九
右迪功郎、新授监广州寘口场盐税吴伸,谨斋沐裁书,昧死百拜,献上皇帝陛下。
臣闻天无二日,民无二王,日并出则争光,王并立则争强,势不两立,尊无二上者也。
昔刘、项共兴,争夺相杀,卒分雌雄之势;
陈隋两立,强弱相陵,遂兴吞并之师。
故忠人之国者,愿杀身以成仁,不易朝而事主,若商之夷齐,齐之王蠋是也。
今南北有真伪之君,淮汴如鸿沟之界,忠臣义士一念及之,涕泪交颐。
臣虽不才,而慕夷齐之高风。
怀前人之卓行。
昨居畎亩,犹存忧国之心;
宸恩,岂忘报称之效?
臣顷自布衣陈刍荛之言者,良由忠诚贯日,义在捐躯,而陛下不以臣愚不肖,听其狂瞽,采其愚虑。
臣自顾无左右先为之容,独以片言上达宸听,蒙陛下知臣于草茅之贱,命臣以初品之官。
臣之遭遇,又非特贾生、马周之比也。
臣上有垂白之母,自受命之后,岂不能归拜慈亲,誇耀乡曲?
仰念有君如此之仁,如此之贤,听谏纳言,虽唐虞之主不过如是矣。
臣当酬报圣恩,国尔忘家。
则愿捐躯如王蠋,以激励臣子;
臣死则愿为厉鬼如张巡,以殃祸敌人。
臣之忠义,上彻日星,自谓移孝为忠,正在此时,故虽过门而不入也。
其勤勤恳恳,唯兴利除害是图,虑危求安是务。
于是游江浙之涂,采往来之议,视敌人之虚实,观国势之安危,讲将帅之贤愚,论财赋之得失,究士卒之能否,瞻天时之动变,察人事之从违,订禦侮之后先。
臣既有所知闻,不敢自默,复以管见上闻天听。
伏望圣慈察臣无觊觎之心,怜臣有忠义之节,特赐睿览,使臣区区胸臆得以陈前。
臣虽受僭越之诛,赴之鼎镬,亦为快幸。
臣闻之,顺天者存,逆天者亡。
迩者金人逞其狼心,肆其虿毒,驱胁我宋,贼杀无辜,屠戮生灵,发掘坟陇,夺其子女,攘取金帛,虽浮图佛宇名山神像,靡不受害。
观夫彼之暴兴,岂不暴亡!
又况冤杀之气上闻于天,毒虐之暴幽及鬼神。
天将悔祸,殄灭有期;
图谶所载,死亡无日。
观其谋谟,止于金帛子女而已。
今天下残破,兵火几遍,独我西蜀富庶有年。
贼人窥伺,盖亦有日,适因险阻,未能即下,故悉驱犬羊,以为蚁附。
彼既倾众以西,则刘豫孤立于东,豫之孤危,不得设诡。
即此观之,敌人虚实,不卜而可知也。
臣闻之,中原者,天下之根本也;
四方者,中原之枝叶也。
秦汉之君,莫不得中原而后成帝业。
唐室之乱,至于二三,如明皇德宗之时是也。
其乱之甚,不过数月,或年岁间,而皇纲复振者无他,良由即复中原,则四方即定也。
今陛下以聪明睿智之资,应命世千载之运,承大统于已危之时,振中兴于颠覆之末,夷夏知图谶之有归,符瑞表天下之有庆,是宜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
今乃屈翠华之尊,而幸蛮海之隅,臣未之晓也。
太王居岐以避狄人,今陛下居吴以避金贼。
太王之所避者,特一狄人耳,正如兵法所谓:「不敌则能逃」。
陛下之所避者,复生刘豫,独不念国削则身危之谓乎?
况金人得吾土地不能守,得吾人民不可用,正谓贻患害于刘豫
晋元帝渡江,终晋之世,不能有中原。
当时僭窃,皆胡虏丑类,犹且不能制,矧今刘豫以中国之人而据中原之位乎?
臣一思之,略无生意。
万一刘豫未灭,则国之安危,不卜而可知也。
臣闻之,将者国之辅也。
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
苟以世胄择人,则赵括为名将之后,必能全胜;
苟以勇锐择人,则武信君有战胜之功,必能自保。
今陛下付兵权之重,宠爵位之尊,不过二三人尔。
其有道家所忌,则赵括之徒可忧也;
其有战胜而骄,则武信君之祸可戒也。
又况国恃之为安危,民恃之为司命,岂可不择?
尝闻古之命将也,以谋将为先,斗将为次,知将为先,猛将为次。
至于大将,则兼智谋而有之,尚欲其通古今,知成败,如孙权之命吕蒙就学是矣。
及观古之为将,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唯国是忧,故战则必胜,攻则必取。
后世有异此谋者,靡不覆败。
昔唐之衰也,首因黄巢之乱。
当时诸道节镇,擒一黄巢,如摧枯拉朽尔,又各坐视,留贼邀功,卒使唐祚不能支持。
刘豫黄巢之众,而陛下富唐世之兵,其如智将自为之计,坐视安危何?
况夫庸将之见,但求利己,岂复忧君!
盖贼灭则将帅无要君之,士卒无烦滥之赏。
其有包藏祸心者,则坐观成败,恃其主兵,渐成跋扈。
古人师克在和,今陛下将士虽众,孰讲廉、蔺之欢?
由此观之,将帅贤愚,不卜而可知也。
臣闻之,上下征利,其国必危。
今之主将,无非营私背公、蠹国害民之徒,何以明之?
居于市则有回易之库,居于水则有回易之舟。
所至擅搉酤之利,则官课为之不登;
州郡恣无厌之求,则民力为之减耗。
坐糜廪禄,无补事功。
至如主将利其家,则士卒利其身,使民无措手足之地。
孔子曰:「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古人居则隐兵于农,出则隐粮于敌。
且如羊祜镇南也,初无百日之粮,及至季年,有十岁之积,曷尝须求国家,月费亿计,止自营田之利,以勤羸弱之兵。
臣观今将帅征求市利,无所不为,止速私家之富,靡恤国计之殚。
况国家所入,止有东南数郡,其得既少于昔时,而其用复倍于曩日,良由诸军唯慕虚声,不求实效,广收羸弱之兵,以益请粮之数。
观其一军之内,堪出战者复有几矣,备虚名者又复有几矣?
以有限之物,而赡无用老弱之兵,则财赋之得失,不卜而可知也。
臣闻之,人无勇怯,唯其所用。
世之说者必曰:「吴人怯而汧陇之人勇」。
吴王夫差败齐于艾陵,辱晋于潢池,兵无敌于天下,则吴人安得谓之怯?
苻坚拥百万之众,当淮淝之败,草行露宿,闻风声鹤唳而恐,则汧陇之人,安得谓之勇?
今国家所赖者,止知有西北之兵,不知有东南之士。
古人有言曰:「勇怯在乎法,成败在乎知。
怯人使以刑则勇,勇人使以赏则死」。
臣观西北之兵,刑不可以威,赏不可以劝,何哉?
良由杂乌合之徒,混招安之众。
刑之太重,则去此而就彼;
赏之太轻,则志惰而心离。
又况诸军无非溃亡之党,子女既足,金帛亦丰。
常人之情,无子女则以子女为好,无金帛则以金帛为贵。
今二者将自富,士亦不乏,彼不待赏而足,又将何以劝?
臣观今之士卒,当其敌人稍息,边境暂宁,则偷生戎旅,以干廪禄。
若或暂当移屯,骤尔行役,则兴怨谤之辞,欲奔北之志。
况于临敌用命,岂不溃亡?
由此观之,士卒之能否,不卜而可知也。
臣闻之,蛇虹弥天,东晋所以止于,而不能有中原。
故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则之。
自艰难已来,金人猖獗,一陷维扬,长驱京邑,纵肆犬羊,陵虐行在。
社稷之危,甚于赘旒,赖历数之有归,致旧物之不替。
虏人一去四年,不敢加兵,盖以知我宋方兴而未艾也。
柰何犬羊无知,悖逆天道,假神器于刘豫,分神州为伪齐。
虽欲使中原自相攻取,而天祚大宋,亿兆攸归,曾无有二。
故日月齐明,星辰顺纪,上则元象,次则雨旸协序。
古人有言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今讴歌者无不吟讽徽猷,狱讼者无不思于圣德,由是天意渐回,而中兴有兆。
臣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故百姓归之则为王,百姓去之则为匹夫。
臣窃观京畿陨丧,藩服崩离,天下嚣然,将帅士卒鲜不背叛,忘君亲之辱,偷一时之安,大臣或降于虏,将士或散于盗,辜负国家,蔑存忠义,往往十有八九。
独我宋民怀祖宗之德,乐陛下之仁,从驾者正犹邠人之归市太王安业者正犹百姓之讴歌大舜。
衣冠黔首,悉图二圣之归;
彫弊疮痍,欲复戴天之报。
迩无异言,远无异望,咸有一节,初无二心。
今天下但闻卒叛,未闻民叛,何以验之?
臣闻京东之民,见属伪齐。
刘豫行十一之征,可谓取民有制。
民以为虐,痛思宋德,南望王师,如旱望云。
箪食壶浆,家家为备;
积谷助粮,人人有心。
巷闻傒后之嗟,里有来苏之望。
民心如此,夫复何忧!
臣以谓人事之和,不卜而可知也。
臣闻之,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故事有缓急,势有先后。
东晋之有全吴者,以其得淮南故也。
苻坚兴举国之众,取孤旅之晋,设若恃长江之险,退保江左,纵使众未即南渡,而对垒淮上,相持岁月,则晋岂复有百年之永乎?
谢安之谋,谢玄之锐,迎敌于寿春,败贼于淝水,所谓得先发之道也。
淮南虚有屯驻之名,而无必战之实,重兵皆在江南,而轻兵独当淮右。
万一贼人得计,夺我上流,淹我淮甸,掠我州郡,对垒江傍,胜负虽若未分,而雄雌岂逃一决!
若坐以相持,久于岁月,使舟车不能通,粮食不相及,备前而后寡,备左而右寡,岂国之利乎?
淮南非特唇齿之地,实腹心之图。
臣闻贼人窥我襄汉,则陵侮之萌不卜而可知也。
今夫知敌人之虚实,则制人不可不先也;
知国势之安危,则图维不可不也;
将帅之贤愚,则委任不可不择也;
知财赋之得失,则国用不可不图也;
知天时之变动,则天与不可不取也;
知人事之从违,则民利不可不兴也;
知陵侮之有萌,则敌谋不可不伐也。
臣观天下之情,当其事缓之时,则可因循,及其急迫之际,则宜力断。
今天下可谓急迫矣。
臣闻之,中原者,譬如国朝之心;
西蜀者,譬如国朝之腹。
中原既割据为伪齐,西蜀复几陷于胡虏,如人之身,心腹割裂,其能活乎?
向也国家之难,系之存亡,何哉?
东南之地,不过百郡,土地日削,形势日单,于天下无三分之二,其地狭,一也;
地倾而人众,山多而物稀,居中原之一偏,其人贫,二也;
其土薄而不厚,其水清而不深,无兴旺之气,非帝王之州,三也。
有此三者,虽陛下谦德自保于全吴,至仁不争于天下,而百万之师,坐糜廪禄,一岁之间,国用不赀。
设有旱乾水溢之年,将如之何?
又况土地日削,则财赋日少,将何以给士卒之费乎?
臣窃谓中原不取,则帝业不恢,中兴无期,危亡有兆,何则?
金人虽强,实不足虑;
刘豫虽微,其祸可忧。
且如金人,其来有时,其居不久,来则避之,去则复业,此不足虑也明矣。
且如刘豫,以臣窃国,用虏僭君,素无人望,唯多诈谋。
彼以一旅之众,当孤危之时,不一平之,设有大于刘豫,复据一方,将何以处之?
呜呼!
晋室之乱,起于元魏,继踵僭窃,终不能平,没晋之世,不复故疆。
刘豫恃金人之势,露不臣之心,自揣悖逆,与我圣宋必不两立,势无俱存。
彼若以利诱动金人,进屯淮右,虽不交兵,纵未南渡,两军相持,积之岁月,必有存亡,将何所逃?
臣以谓先擒刘豫,则金人自定。
羊祜有言曰:「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由人而立」。
我不一大举埽灭,则众役无时得安。
今陛下国势如彼之危,不毅然举兵以决胜负,臣恐因循岁月,大祸将至。
臣尝譬之病者,沈疴积月,而药石自疑,服之温则疑其实,服之凉则疑其虚,虽有良医,议论不同,处之无断。
既惑药石,迁延岁月,殊不知日月既深,病亦弥笃。
逮至膏肓,医所不及。
臣以谓今日时势,存亡显著,事理灼然。
若曰今日未可举兵,不知何时而可也?
兵法有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也」。
今天下之人,皆知以不战为善,殊不知力能胜人,谋能制人,则不战为善。
臣窃评天下之议者,不过曰金人之兵众。
苻坚非不强也,王莽非不众也,以苻坚之强,王莽之众,光武东晋避之可也,不战可也。
唯其势不可避,亦不可不战,因其必危必亡之势,而为死战却敌之计,是以成功。
臣窃观自丧乱之后,未尝接战。
设或遇敌,非因战败,多由溃败。
今无战胜之功,而责人服,不亦难乎?
又况皮币不足以塞其贪,事之以皮币,则不得免焉;
犬马不足以充其欲,事之以犬马,则不得免焉;
金玉不足以厌其求,事之以金玉,不得免焉;
和议不足以得其信,求之以和议,则不得免焉。
金人反覆,陛下知之详矣。
今又割中原以假刘豫,其志不特以中原攻中原也,将以并土地也,将以危社稷也。
臣窃谓祖宗创业之艰难,累圣继承之不易,天下一统,垂二百年。
今鼎足分裂于贼臣,国势受制于胡虏,虽有大江之南,已失祖宗之旧。
回首中原,神人共怒,尚宜力谋克复,以雪大耻。
况彼吞并之萌已兆,而危亡之祸将及,岂可不为之计也?
臣闻金人以刘豫为所爱,以中原为所谋。
臣愿先夺其所爱,伐其所谋,彼必气詟胆丧。
万一旧恶不悛,长驱复来,俟其深入,誓师血战,痛埽丑类,彼必蹈苻坚之覆车,而陛下享光武之中兴矣。
昔晋室之强,取吴之弱,易于反掌,议论不同,至于数载,设非羊祜谋之于前,而张华、杜预赞之于后,岂复成功?
臣以此知能断大谋者少,而因循偷安者多也。
臣尝闻否终则倾,物极必反。
光武以数千之众,当王莽百万之师;
谢玄以七万之卒,迎苻坚九十七万之众。
强弱固不等矣,众寡固不敌矣,卒能败王莽之众,衄苻坚之师者,无他,正如兵法所谓「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者也。
金人无王莽、苻坚之众,而陛下数倍光武东晋之师,加之否终丧乱危于光武东晋之时,不一大举,其将焉恃?
又况金人不能自却,刘豫不能自灭,国论未能佥同,将相未尽乐战。
唯陛下有宗庙社稷之重,继统承休之托,上则有君父戴天之仇,下则有黔首涂炭之厄,利害系乎陛下一人。
臣前书论冯道、杜充详矣。
伏望应天顺时,躬行天讨。
愿宸衷之独断,无筑室于道旁。
呜呼!
二圣蒙尘于沙漠,岂不朝思暮想,望陛下复中原而为归期;
宗庙迁移于乱臣,岂不幽思冥忿,望陛下复中原以归祭祀。
陛下幽明,有此责望之重,岂可安于东南,而不为克复计也?
臣固知陛下天资纯孝,怀思二圣,屡轸圣忧,朔望遥瞻,愁惨天地,盖亦忍耻含羞,以图后效。
虽天聪之屡决,众议之不同,致使稽迟岁月,坐待危亡。
臣窃观陛下下求言之诏,开忠谠之路,可谓有意于中兴矣,言之悖谬者无罪,言之切当者有赏,可谓有意于听纳矣。
今虽赏可采之言,未见行可采之事,岂左右之臣以谓计不出己,功不在身,执一偏之见,而惑陛下之英断欤?
不然,何其能善善而不能用也?
今臣所陈,痛切可见,万一复有议者,以臣狂妄,沮惑圣断,伏愿脍臣之心,以谢不忠之臣。
臣窃观回禄之祸,岁岁为灾,虽生灵之可伤,亦天意之有自。
然天道幽远,人所难测,而臣臆说,敢试明之。
夫火生于寅,其旺于午。
,火德也,驻跸南方,正当旺地。
故其患不在于朝廷,而其灾常及于百姓。
今上象无变,而火灾屡焚,岂天亦欲陛下归中原,以正其位乎?
不然,何其屡祸百姓,以为警戒?
陛下诚能垂日月之明,奋乾刚之断,念生民之无辜,知火德之独旺,整我六师,克复神京,上则顺于天道,下则安于百姓,则今日之灾,安知不为成王之雷风,宣王之旱魃,反为生民之福也。
臣又闻金使之来,问好虽通,以臣料之,情亦可虑,何则?
金人反覆万端,可以力胜,难以义服。
今此之来,非国有变故,则重有须求。
臣闻道路之言,金国近年自相吞噬。
夫戎狄之性,譬犹犬也,居则摇尾相怜,食则怒牙相视,欲其必争,可试以肉。
今也子女玉帛富充其国,因此争斗,乱复何疑?
万一果如道路之言,则刘豫孤立,无所救援,必藉来使,安此人情,缓我岁月。
胡不闻唐俭为使,而李靖因之;
食其为使,而韩信袭之。
已验之祸,不可不戒。
设或无此数谋,必将重求割土,厚责岁币,强我所难,夺我必争。
从之则国削身危,违之则起瑕衅,其从与违,将何以处?
臣以此思之,昼则忘食,夜则忘寝,痛为陛下惜也。
今使命将至,不可中辍,万一厚有须求,臣愿陛下阳诺阴违,俟其还报,乘其不疑,一怒亲征,刘豫可擒。
臣窃观当今天无变象于上,人无离心于下,时哉时哉,机不可失。
陛下不于此时亲御六师,躬行天讨,则必有后时之悔也。
臣窃见陛下设高爵以宠将,而将不加劝;
竭廪禄以赡军,而军不加锐。
彼敢战之士,一岁骄惰于一岁;
而怀乡之卒,一年更甚于一年。
若曰缮甲治兵,养锐待时,臣未之闻也。
臣观今之兵权,委寄太重。
且如众军相呼,必曰某姓某家之兵。
观其称呼,自相尔汝,度其权势,必不统一。
呜呼!
食土之毛,莫非王民。
今不知有陛下,但知有将帅者,无他,良由下太重,而上威不张也。
平居无事,既相尔汝,互相招诱,认为己军。
万一当敌,谁肯相救?
臣以谓陛下若不收回兵权,亲御兆众,方且姑息将帅之不暇,岂能却强敌而取中原乎!
臣观今之士卒已无斗心,论其敢战,必不若淮南之民,而淮南又不若京东之民。
臣闻京东之民苦于刘豫,思我圣泽,犹子怀父。
大兵临境,彼必倒戈,自为攻取,有征无战。
但当明其政刑,恤其士卒,吊民伐罪,慎无绎骚。
若使京东之民自战而胜,则吾之士卒,岂不怀惭,自相激励?
军威既张,士气复振,然后薄伐丑虏,克复故疆,夫何难哉!
臣闻知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臣虽至愚,岂无一得?
古人有负日之暄,欲献于其君者,其谋虽拙,其忠可嘉。
今臣以至愚之言,而类负暄之献,区区之诚,盖亦可见,臣非得已而不已者。
况臣已陛下命之以官,夫复何求!
良由忠唯许国,义在救危,止知爱君,不知斧钺之可畏也。
止知忧国,不顾微躯之存亡也,于是譊譊不已,复有所言。
盖臣之忠义,能为人之所不能者。
今臣所陈,或有可采,愿陛下试臣以难。
万一忠义之迹,言与行违,臣甘膏斧钺,以戒天下狂生。
况臣初非自衒,亦非躁进,实以国家存亡为忧,中原丧乱为念。
伪齐未灭,臣无生理,臣恐如夷齐死于国亡之后,无补败灭。
故始以天无二日为喻,而终以必擒刘豫为请。
言虽率尔,其理甚明。
伏望陛下听而纳焉,天下幸甚。
干冒冕旒,臣无任俯伏待罪之至。
昧死百拜(《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五六。又见《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七一,《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七,《续资治通鉴》卷一一三。)
之命:原无,据《历代名臣奏议》补。
乱后 元 · 孔皖
七言绝句 押先韵
故居烧后拾残编,留得陶诗一两篇。
彭泽岂堪犹作令,义熙何忍再书年?
浙江通志:山长秩满,归隐居养亲。有经略使至,延见,上政略五篇,言天下利害,使嘉纳之。授浙阃照磨使,辅周嗣德守禦。元亡不复仕。有诗云云。
廷对策宝祐癸丑科)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二八、《雪坡舍人集》卷七
臣对:臣恭惟皇帝陛下十诏宾兴,九临轩御,求贤靡倦,博采刍荛。
兹者进臣等于廷,策之以选举之八事,而欲得夫学术才智之二者以扶世道,真尧舜之用心也。
臣来自远方,怀忠欲吐,意陛下必策之以当世之务,理乱安危之机。
而圣问所及,乃止于此,其虑臣等触时讳而不使之言乎?
抑虑臣等有待对之帖括而问其所不备乎?
甚非策士之本意也。
虽然,人才亦国家之重事
陛下求学术者,则欲其达性命而学圣贤,挺气节而发言议。
求才智者,则欲其理国家而究民事,裕邦计而捍边陲,亦皆时政之大者。
臣敢因陛下之问而条其所以对,然后以臣所欲言者为陛下言之,惟陛下试垂听焉。
臣闻求天下之士以文,不若淑天下之士以道。
以道而淑天下之士,正其心也;
以文而求天下之士,蛊其心也。
上帝降衷,蒸民有则,孰非良心善性之赋?
惟民生厚,因物有迁,则教之者非其道耳。
《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言古先圣王所以教天下者,惟修其性中之道也。
大学》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
言古先圣王明其心之明德,以新天下之民,而皆止于义理之极也。
古之所以淑天下者如此。
自乡举里选首废于周,而策士有科始见于汉,既非古意矣,犹未至以词章也。
隋唐以来,始有进士
科目之诱既设,利禄之习亦牢,然后天下之士愈不知所谓道。
心术日坏,以至于今,士习之趋,犹唐旧也。
虽然,变今之士习,臣犹以为易致力焉,何也?
自孔、孟绝响以来,士不知道,隋之世惟一王通,唐之世惟一韩愈,然皆得圣门仿佛,莫造斯道之精微。
如通以圣人之心迹有殊,以人之性有三品,其于圣道,皆昧指归。
学道之士且然,而况科目之士,故士习难骤变焉。
天开我朝,道统复续。
艺祖皇帝赵普曰:「天下何物最大」?
对曰:「道理最大」。
此言一立,气感类从,五星聚奎,异人间出。
濂溪周惇颐倡其始,有河南程颢、程颐衍其流,有关西张载翼其派。
南渡以来,有朱熹以推广之,有张栻以讲明之。
于是,天下之士亦略闻古圣人之所谓道矣。
虽为科目之学蛊其心术,而道学之功,每从而救之,识之明者,亦多觉焉。
臣故曰:变今之士习为易。
使上之人不专以文求天下之士,而专以道淑天下之士,则学术才智之士,宜出而为国家用矣。
陛下聪明天锡,问学日新,接尧、舜精一执中之传,得孔、孟《中庸》、《大学》之旨,陛下可谓知道之君矣。
抑臣犹愿陛下推是道以淑天下之士也。
而陛下之所以策臣者,则未免于以文尔,是非所以淑天下之士也。
教之无素,求而得之者亦陋矣。
间有能为天下用者,亦天资暗合耳,岂以道用天下者哉。
古之盛时,自八岁入于小学,其所学则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也,礼乐射御书数之艺也。
十有五而入大学,其所学则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序也。
此古之士所以多全才也。
后世以来,所习者词章,所志者利禄。
进士可以求仕,则挟书假手者有之矣。
学校可以求进,则诡名冒贯者有之矣。
世禄之家,能学有几。
里社之人,可试尚多。
贤良惟僻书奥传之观,而道则不知。
词科惟奇文丽藻之习,而道则闇。
武科则岂真有山西将帅之学,遗逸则不过惟终南捷径之求。
道之不闻,弊乃至此!
无他,上之人求之者以文,则下之应之者亦惟以文也。
陛下而欲一新乎士习,盍亦先正乎人心。
人心正则士习新,虽以科目求士,亦皆得人矣,尚何学术才智之乏哉!
臣请为陛下疏言之,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朕临政愿治,夙夜不遑康宁。
每惟自昔帝王莫不急亲贤之为务,今选举之法未背于古,而得人之效有不如人意,所以每当馈而叹。
子大夫咸造在庭,其相与茂明之」。
臣有以见陛下求治之切,欲得人以为用,而叹选举之难得士也。
臣闻求于末者,不若求于本。
心术者本也,选举者末也。
本之正,则选焉而得,举焉而获。
本之不正,惟欲于末以求之,虽日变其法而使详,日讲其术而使精,天下之所以应之者,亦止于如是之人耳。
何则?
本之不求而求之末,固如是也。
求之本则道矣,求之末则文矣,文岂足以观人才乎!
故成周之时,以德行道艺兴天下之贤能。
德则六德,知、仁、圣、义、中、和也;
行则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也;
艺则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
而独不言所谓道,岂非道贯乎三者之中,而有德行艺者,皆不可以不知道乎?
是以文武不殊科,有武者亦皆有文。
将相不殊途,可相者亦皆可将。
古之人何以能如是也?
无所不通之谓道,知道则无所不能也。
成周曷尝求之选举之末哉!
乡以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先教后兴,盖有素矣。
兴而曰宾,盖有礼矣。
岂若后世圜棘以试之,糊名以考之,待之者亦甚贱乎!
况乎古之所以用乎士者,所献之书虽登于天府,所仕之地则不出其乡闾,故天下之士皆知所以自重,而无所谓奔竞之习。
今之所以教天下,则异是矣。
六艺云者,古之人所谓末节也,今之士亦皆不复知矣,而况所谓六德、六行哉。
未仕者志高科,已仕者志高位,不得不止,贪,弃父母,左亲戚,背坟墓,远乡邦,逐逐然惟利禄之计,则科举之法有以坏之也。
科举已久其行,何敢轻议变革。
臣但愿陛下以道而淑天下,使天下之士知天爵之可贵,而人爵之不足贵,知义荣之可尊,而势荣之不足尊,利禄之心轻,则科举之念亦轻。
不得已而后应科举,则恬退静重之士出,而顽钝无耻之风亦可少息矣,安有得人之效不如人意者哉?
臣伏读圣策曰:「夫学术者,君子所以维持斯道者也。
达于性命之原,穷乎圣贤之指,形于气节,见于言议,平昔之所讲贯,其要可得闻欤?
才智者则所以经纶斯世者也,或识国家之大体,或知民事之本末。
材术足以裕邦计,谋略足以捍边陲,平昔之所蕴蓄,其亦有所本否欤?
今朕所以搜罗天下士者,无所不用其至,而膺斯选者,卒无其人,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思得夫学术才智之士以为天下用,而慨今世未有其人也。
臣闻学术才智一事也,学术其体,而才智其用也。
有学术而有才智,其人则君子;
有才智而无学术,其人则小人。
陛下之求人才,必皆求其两全之人,最不可各求其一也。
至圣问所及学术之四事,才智之四事,则脉络相贯,事理相关,亦不可以异观者。
是故达性命之原,则能穷圣贤之旨矣。
秉正直之气节,则能发忠鲠之言议矣。
识国家之大体,则知民事之本末矣。
有裕邦计之材术,则全捍边陲之谋略矣。
臣请为陛下条陈之。
夫圣贤教人,惟性命之学而已。
在天为命,在人为性,命则天命之自然,性则仁义体智四端之固有也。
是故为士者当全天所畀付之命,而尽人所固有之性。
天命之性,则有善而无恶,不可执气质之性以为性也。
四端之性,则一真而非伪,不可泥释老之所谓性以为性也。
圣贤教人,不过如此。
今之学者,则异是焉。
资禀之下者,局于功利之申韩;
资禀之高者,溺于虚寂之释、老。
高谈性命,藐视辈流。
好虚议论者,无实事功,尚虚声名者,无实践履。
程颢之体认天理二字者谁欤?
程颐之求孔孟所乐何事者谁欤?
朱熹之欲为朝廷措置大事者谁欤?
明善忱身之言,资士大夫谈柄而已,固不知善若何而明,身若何而忱也。
格物致知之说,窃先儒之绪论而已,固不知物若何而格,知若何而致也。
道之在天下,体可以达用,精可以贯粗。
而今之言道者,则以为无用之空谈,不能见于有用之实学,圣贤岂如是乎!
臣故曰:达性命之原,则穷贤圣之指者,此也。
夫议论者,自气节而发也,天下安有无气节而有议论者哉?
王素谏官,以独击鹘见称,则王素之气节为之也。
刘安世之在言路,以殿上虎见惮,则安世之气节为之也。
欧阳修之气节,则能排夏竦之奸邪;
王拱辰则初虽弹夏竦,而终则攻杜衍矣。
吕诲之气节,则能劾王安石之巧诈;
常秩则始虽立节,终则附安石矣。
无气节而有议论,天下有是理哉?
今之士大夫,气节言议,视先正似若少逊矣。
以讦直为矫亢,以缄默为安静,以随声附和为不立异,以无所指斥为不近名。
陛下非不容受直言也,又非不舍己从人也,而曾未有言焉者。
今天下之窃议时政,惟曰内批也,营缮也。
近习之弄权,而外戚之除授也,然而缴还内降如杜衍者谁欤?
张尧佐四使如唐介者谁欤?
请不再建玉清昭应宫者谁欤?
任守忠节度,指曾觌、龙大渊奸利者又谁欤?
苟有一言,臣知陛下必从之也。
无一人为陛下言者,而徒诿曰恐陛下之不受,得毋类于欺君乎?
是皆气节不立之过也,而何言议之有?
故曰:秉正直之气节,则必发忠鲠之言议者,此也。
国家大体,其本在仁。
艺祖皇帝陈桥驿之言,紫云楼之誓,子孙万世,根本在斯,爱养元元,是为大务。
胡今膏泽不下于民,陛下仁厚论中所谓以术辅贪、以材济虐者,往往皆是。
有如去岁,叠见重灾,九郡生灵,为鱼鳖之墟,众大民居,为灰烬之地,不加赈恤,民命谓何?
撤阛阓而广通衢,略无救正之谏。
侈土木而穷事力,第先应办之谋。
以至监司守令之官,罔知承流宣化之任,而诸路台节,旷职甚多。
弄印不除,褰帷何有。
贪吏脧民之脂髓,虐吏戕民之肌肤,陛下深拱九重,亦安知此?
是盖不知有国,故不知有民也。
臣故曰:识国家之大体,则知民事之本末者,此也。
今之备边,重在兵食,食苟不足,兵何由强。
而今之兵财,体统乖异。
制阃则曰食少,总饷则曰兵多;
制阃则曰乏粮,总饷则曰虚籍。
岁行和籴,内斲本根,边有屯田,竟无效验,徒耗物力。
不立规模,寇至则逃,敌去则舞,乘虏之退,则以为功,愚弄朝廷,希觊醲赏。
侧闻壬子之蜀祸,甚于丁酉之虏兵,而掩败不言,惟以捷告。
观其夺回虏掠三十万计,则知残害鱼肉凡几何人。
生聚良难,岂堪频蹂。
边之不能禦,政坐不能练兵足食以为备,而徒以欺朝廷为心也。
臣故曰:有裕邦计之材术,则全捍边陲之谋略者,此也。
是皆不知道而然也。
无道中之实用,而尚虚文以欺世,其失固宜矣。
故臣愿陛下求才智于学术之中,而无求才智于学术之外。
苟不求其学术,而第求其才智,虽求士无所不用其至,非所谓至矣。
陛下而先审乎此,则选举入事,臣得以次第而熟数于前。
臣伏读圣策曰:「进士一科,自唐而重。
祖宗盛时,或一榜才百二十人,而得四贤相。
或胪传之际,日有五色,而多得名臣。
果何道而臻此欤?
近岁州乡贡举,率多混淆。
考覈之法,有不容略。
故既选于礼部,又覆试于中书,朕拳拳于作新者至矣。
棫朴之茂,丰芑之仁,子大夫其亦有以称朕意者欤」?
臣有以见陛下加意于进士之科,而欲如祖宗得人之盛也。
臣闻求天下之士者,科目也;
坏天下之士者,亦科目也。
士不务道,惟知工于声病之文。
用不适时,惟知习于套括之学。
其未仕也,用力惟在于此,其既仕也,从政曷知其方?
失在于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也,非科目坏之乎?
大抵科目之取士,惟在于文,不在于道,故天下之士不习乎道,惟习乎文。
每至三年,谓之大比,群聚以考其艺,誊录以观其文。
不求之乡评,不本之宿望,惟其文足以惑有司足矣,初不必素行之可以服乎乡里也。
惟能窃用先儒之言,而谓之明理学足矣,初不必用力真在乎义理也。
词赋不本乎理致,日以雕镌;
经义不求其指归,日以穿凿。
至于论策之作,欲观其通达之才,而乃俪叶骈华,抽黄对白,竞为纤巧之制,无复浑厚之文。
世变如斯,可为太息。
然此犹自能之者也。
固有平时不稔于文声,一旦忽腾于榜帖,由私径以鬻举,挟厚赀以倩人。
公道益亡,科举遂陋。
臣观有唐取士,乡贡以荐而充,虽或间有私情,不敢大废公论。
有如武陵之托杜牧一赋,韩愈之荐侯喜数人,允为得才,今岂能及。
故唐之世虽曰私,而犹有公议;
今之世虽曰公,而实用私情。
臣为科举之谋,其说有二:一曰严考校于其始,二曰公覆试于其终。
科举所选考官,必由出身科第之人,然后可在考校之列。
不知出身之士,半是假手之人,以若持衡,安能得士?
臣愚以为方今诸州贡士之际,以至省闱廷对之时,精选考官,以惠多士。
其或谬得科第,决不使与校文,则不至于滋谬种种矣。
仁祖朝用欧阳修典贡举事,一脱西昆之体,丕变嘉祐之文,用能革险怪之刘几,得名世之苏轼,皆考官得人之验。
故曰:严考校于其始。
今日省闱取士之后,必行覆试,可谓良规。
于州县取解之时,虽有帘引,未免文具。
使乡举果皆得实,则省闱安有不通?
而州郡之间,奉行不恪,以覆护为长厚,以驳放为过苛,不知取此庸流,他日又将安用。
臣谓州郡奉行之意不恪,亦由朝廷连坐之法不严。
倘自今以往,省闱覆试不通者,所属州郡真行连坐之罚,则必可以得实材矣。
前日都堂覆试,已极堤防,然虽能察张奭曳白之庸,未能觉温岐潜救之巧,似闻掩覆,大是吏奸。
今已噬脐,后当加意,毋使人谓清明之世而犹有是也。
艺祖时徐士廉登闻诉榜不公,始命覆试。
当时考覈,可谓至公。
虽以陶谷之子登科,亦必在所审察,此覆试尽公之法也。
臣故曰:公覆试于其终。
虽然,此犹未为淑其心也。
朱熹同安,尝因县酺明布训谕,俾父兄毋为子弟假手,以教之欺。
陛下倘能以道淑人心,使人知此义,则能而肆假手,庸而求假手者,皆愧矣。
榜才一百二十人,而得四贤相,廷唱之际,五色云见,而得名世臣,何患不如祖宗盛时乎!
臣伏读圣策曰:「学校之设,所以教养作成。
庆历中,湖学最盛,置治道斋,以讲明世务,遂取其法,以教大学
胡瑗职教京师二十年,是岂徒校一日之长者欤?
今负箧担簦,云集行都,来者甚众,而与选者甚寡,朕心为之恻然。
其当何道,使无道路之劳,而坐收教养之实欤」?
臣有以见陛下轸念天下学校之士,而欲加教养之功也。
臣闻学校者,最近民而易化民者也。
今之天下莫不有学,而学校以养士,科目以取人,两不相关,学遂虚设。
于其艺而不于其行,考其暂而不考其常,能为发策决科之文,则曰能事已毕,问其根本当然之事,则茫然不知。
气习一浮,风俗遂薄,内则有燕居废学之实,外则有佻达在阙之愆,逐利惟竞于锥刀,养指遂失其肩背。
失在于所养非所教,所教非所养也。
大学四方所聚,实系天下观瞻,而乃诡冒成风,遂成奸弊之薮,祈恩趋利,尤开侥倖之门。
大学尚然,况乎天下有如省闱之试,辄求泛免之恩,使朝廷确然不行,则倖门何由而启。
而乃务为姑息,复与放行,弊例一滋,公法何在?
朝廷曩欲士子之安乡井,乃遍州郡而行类申。
曾不几时,又复中变,于是补闱之士云集京师,无鼓箧逊业之风,如鍪弧先登之状,蹂死不可胜计,仁人岂所忍闻。
是皆启侥倖之心,所以激纷纭之祸。
迩者廷臣欲分路而试,其法亦可谓良。
而臣为学校之谋,其说有二:一曰定教育之良法,二曰示奖励之微机。
夫养士欲养之为异日用也,而可徒教以无益之时文哉!
是必教之以三纲五常之道,教之以修齐治平之序而后可也。
今天下监司郡守,有能知理道之人,乃于学校之外,创立精舍,讲明理义,意固善矣。
而精舍讲道,学校习文,然则学校之士不必知道乎?
又不当如此异其趋也。
昔先儒程颢有言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养人材为本,宜访经术克备,足为师表,笃志好学,才良行修者,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其道必本乎人伦,明乎物理,自洒扫应对以至修其孝弟忠信,明善忱身以至于化成天下,其学皆中于是者为成德。
取材识明达可进于善者,使之受其业」。
此言,则臣所谓教育之良法也。
科目学校,自是两途,欲立学校之规,当于科目之外。
方今大学舍选,亦与科举并行,固亦此意。
然舍选所取,亦惟其文,其所谓行则坐斋满季,无私过议罚之谓耳。
行止如是而已乎?
此特蔡京之法也。
大学为然,而天下之学皆不然乎?
程颢又曰:「择学明德尊者为大学之师,次以分教天下之学。
择士入学,县升之州,州宾兴于大学,聚而教之,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
凡选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洁,居家孝弟,有廉耻礼节,通明学业,晓畅治道者」。
此言,则臣所谓奖励之微机也。
虽然,师儒则每难于择焉。
仁祖朝,命胡瑗以为大学师,取教以为大学法。
教人以有用之学者也。
当时伊川程颐实在表倡之列,天下之士,安有不知道者乎!
陛下而以道淑天下,取程颢之言以为法,命胡瑗之类以为师,则士无道路之劳,而有教养之惠矣。
臣伏读圣策曰:「资荫入仕,与寒畯同升。
患其不学,故严程试。
近岁浸成文具,若祥符之诏令。
于国学习书二年,乃送审官考试。
淳熙之议,欲令铨试,本经法律,各取其半。
今举行之,可欤?
书判之选,唐铨部尝用之,至有龙筋凤髓之誉。
建隆天圣拔萃科,或于内殿,或于秘阁
朕比以吏道之衰,复书判于吏部,以考狱官县令之能否,亦唐世与祖宗之旧也。
其法可加详否欤」?
臣有以见陛下欲察任子于未仕之初,且欲察县令狱官于已仕之后也。
臣闻已仕未仕之人,皆当使之知道。
苟不知道,则未仕者固无所取材,已仕者又何所取材哉。
臣请先以任子言之。
方今冗官之弊,全在任子之多。
三载取士,仅数百人,而任子每岁一铨,以百馀计,积至三岁,亦数百人矣。
泛观州县之仕,为进士者不十之三,为任子者常十之七,岂进士能冗陛下之官哉!
亦曰任子之众耳。
阀阅鼎盛,亲故复多,挟厚赀而得美除,结奥援而图见次,考第未满,举削已盈。
寒畯之流,亦安能及。
使任子其人皆能才识如吕端,问学如张栻,岂不足以为天下之用,独斯人不多得
身燠锦绮,岂知陛下之民之寒;
口饫膏粱,岂知陛下之民之馁,庸者受成胥吏,虐者擅作威福。
寒畯生长诗书,明习礼义,决不至有是也。
臣谨按《春秋》讥尹氏之世卿,讥仍叔武氏之子弱,则任子之不当有明矣。
臣观古人赏曰「世延仕曰世禄」,使之有田禄而已,初非使之世其官也。
任子之法,起自汉朝,必父兄真知子弟之有才,然后保任而授之位,非如今之官及则任也。
儒者未仕之前,皆知任子之可抑。
才玷郎秩,荫可及门,则不复为是言矣。
是私也,非公也,为己子之计,故不复以任子为非也。
是必为父兄者,如先正之不为子弟祈恩;
为子弟者,如先正之自取儒科,不受门荫,则善矣,然而难能也。
臣谓任子之恩,朝廷当加裁抑,不至冗纷。
三岁一郊,少减奏荐之数。
每岁一铨,必严考覈之法。
祥符之诏令,于国学习书二年,使稍知道,然后如淳熙之议以试之,斯可矣。
否则亦文耳,文岂足知任子之贤否哉。
至若令录之官,尤当深识道理,使为县令者常有学道爱人、弦歌为邑之意,为狱官者常有失道民散、哀矜勿喜之心,则书判虽不试而何害。
苟惟不尔,虽有龙筋凤髓之誉,徒美观也。
中书判拔萃之科,亦虚文也。
士而能为文章,安有不能书判?
此但可以观其是非曲直之识耳。
其贪如狼,其苛如虎者,亦何自而知之哉。
虽然,臣犹幸铨闱之试,尚可以惧愚騃之任子。
书判之试,尚可以惧庸谬之令录也。
抑臣闻之,试则当公,不公则不必试。
闻之道路,铨闱固可捐厚赀而得传义书判,亦可先嘱省吏而得案牍也。
傥或无之,言之者固无罪。
万一有此,闻之者不足以为戒乎?
试已非古矣,试而私焉,曷若不试乎?
惟陛下察之。
臣伏读圣策曰:「贤良之举,祖宗以收魁垒杰特之士,如富弼、张方平辈出焉。
自熙宁以试进士策与大科无异,由是罢之。
绍兴淳熙追思前宪,下诏复置,而应者绝少。
今可复之,茂异之才,其出否欤?
自绍圣以宏词十二体取该博华藻之士,比年以来,应选亦稀。
朕方患词采之衰,欲令四方人士共兴其习,议者乃谓立法未尽善,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欲复贤良之科,以收魁垒杰特之士,又欲新宏词之科,以收该博华藻之士也。
臣闻异等大科,皆当知道。
苟不知道,名贤良者固无足观,名宏博者亦无足观也。
臣请先以贤良言之。
今世贤良久废不举,盖自淳熙以后无之矣。
夫贤良者,所以待非常间出之士也。
三岁大比之时,所得恐或常士,于是又设贤良之科以取之。
能谋王断国,斯可谓之贤良,能直言极谏,斯可谓之贤良,此名未易当也。
熙宁之朝,以贤良与策士无异,由是罢之,盖有深意。
苏轼兄弟以直言对策,仁宗,其后立朝,风节坚劲,争论新法,积忤大臣。
故当时怒影移木,并贤良之科而罢。
然而本朝贤良知道,盖亦有数。
富弼,如张方平,如苏轼、苏辙,是真贤也,是真良也。
奸邪之夏竦,倾险之李清臣,亦谓之贤良,可乎?
读人所不知之书,何如知人所共由之道;
为世所不能之文,曷若为世所可用之才。
千门万户之书,何补于晋之衰;
济水帝邱之对,何益于唐之乱。
公孙弘之贤良,固不若董仲舒之贤良;
牛僧孺之贤良,固不若裴垍之贤良也。
贤良今不复试矣,贤良之才,臣不敢诬天下以无人也。
但所以取之当以其道耳。
臣谨按《春秋左氏传》,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而《祈招》之诗,则不能知以救楚围之法。
是知记问之浩博,足以为玩物丧志也。
贤良之策亦始于汉朝,观其策晁、董、公孙之徒,无非问之以谋国之大方,为政之大略,初未尝以隐僻难知之事而策之也。
臣记杨万里上书孝宗皇帝,有曰:「孟子之时,去周未远也。
而诸侯去周之籍,孟子已不闻其详。
孟献子孟子尤近也,而有友五人,孟子已忘其三,则记诵非孟子所能也。
乃若孟子,则有所能矣。
孟子曰:『天之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孟子之所能也。
今贤良之科,不求孟子之所能,而乃求孟子之所不能」。
万里此言,则上所以策贤良之道也。
程颐亦有言曰:「汉策贤良,犹是人举之,如公孙弘犹强起乃就对。
至如后世贤良,则自求举耳。
若曰廷对,欲直言天下事则尚可。
若志富贵,则得志则骄纵,失志则放旷与悲愁而已」。
此言,则下所以为贤良之道也。
至若词学之科,其文犹当贯道。
文不载道,虽华奚观。
文章所以黼黻皇猷,号令所以鼓舞天下。
词气萎薾,世道系之,不可不加意也。
陛下近者明诏四方,自今三年省闱别立一小词科一试,激昂表厉,陛下可谓得其术矣。
但愿陛下力而行之,必有蔚赡之才出应搜罗之意,谨毋以舍大就小,即易去难,为浮议所摇,方行而复辍也。
又既设此科,当寿其脉。
倘使真无可取,亦当短中求长,市骨而骏马自来,悦画而真龙必至。
苟进取之无阶,则习尚之无益。
然臣闻之,异科之才,多负劲气,出为世用,每不见容。
熙宁之罢贤良,盖以苏轼兄弟之故。
近时词科之不取士,陛下亦知之乎?
亦由前日词臣忤于当国,既已逆其心而拂其意,所以止其身而罢其科。
不然,何名存而实废也,惟陛下察之。
臣伏读圣策曰:「右科之设,本以示右武而求韬略,非徒校虚文而课骑射也。
兵兴累年,未闻慷慨以英略著者,其故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慨念时艰,思欲得武略之士以为之用也。
臣闻以武设科,虽曰右武,以文求武,反不得人
今之武科,臣得而议之矣。
贡荐额狭,选举路艰,于是以武为捷径而求为右科之试。
能诵兵法者,罕能兼骑射之习;
能便弓马者,罕能兼刀笔之长。
于是能文者代课《七书》,能武者代执鞭弭,是无非欺朝廷也。
间有能兼二者之长,亦不过苟一时之试。
求其英略,阒尔无闻。
今之文科,必有五削而后京官。
今之武科,不出十年,可至郡守
既登武级,复试文闱,换授其官,已在通籍之上矣,此天下之士所以指右科为速化而竞以趋之也。
陛下于此,方且求其英略焉,可谓按图而索骏矣。
寇准器兼将相,非右科也;
韩琦、范仲淹才兼文武,非武举也。
此犹文士也。
岳飞、韩世忠诸将,亦尝自武举中来乎?
臣愿陛下以道淑天下之士,毋使人指武举为速化之地,则英略者出矣。
臣伏读圣策曰:「遗逸之召,当取于岩穴,如艺祖之招王昭素太宗之召陈抟,真宗之起种放,有光简策矣。
今日未闻有可副明扬之旨者,抑又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广罗人才,而取遗逸于科目之外也。
臣闻逸民之举,天下归周,幽人之求,民心附汉。
遗逸固有国之所先也,然而不求闻达而后可谓之遗逸,阶此以钓名者非也;
不慕荣贵而后可谓之遗逸,借此以媒进者非也。
汉有樊英终于败节,唐有藏用亦至损名。
本朝邵雍、常秩,其初亦无大异,审观其后,然后伪而真矣。
其羹藜饭糗,非不欲膏粱也,衣制芰,非不愿文绣也,将有所待也,是作伪也,非真隐也。
夫治天下者,进恬退之人,固可以风奔竞之士,然而恬退之伪者进,则奔竞者竞矣。
恬退之伪,奔竞之真也。
种放之出,人犹议之,况又不及者乎。
王昭素、陈抟,斯可矣。
臣愿陛下以道淑天下之心,毋使人以遗逸为仕宦之捷径,然后诏内之侍从、台谏,外之监司郡守,举有道之士不事科目者而旌用之,则竞科目、逐利禄者,亦可以少弭矣。
陛下之所以策臣,与臣所以奉大对者,已略陈其槩。
而陛下于其终,复策之曰:「夫是八者,上之所以求于下。
法意之未尽,可为商确者,固朕所欲闻。
若学术才智二者,则下所以应上之求,有关于世道之大。
子大夫贲然来思,必不耻于自言,其合而具陈之,毋略」。
臣有以见陛下求言之意有加无已,以八者责之己,而以二者责之臣等也。
愚臣浅陋,何足以仰承圣问。
抑臣之意,则终愿陛下以道淑天下之士,而不必求之法也。
今之法意,亦可谓尽矣。
而陛下犹以为未尽者,是无乃详于法而略于道乎?
今日之患,正在于下之求上者切于上之求下。
上之所以求于下者虽广其路以招延之,亦密其防而检束之,已非求士之意。
而下之所以求于上者,投牒觅举,肆欺售伪,无所不至,又岂止如汉人之自鬻哉!
是尤非古意也。
若是者既皆不以为耻,又岂特耻于自言而已乎!
风俗益薄矣,陛下不以道挽而回之,臣不知其后之所趋,又当何如也。
然此选举事也。
臣观陛下发策大廷,前乎此时,莫非问以当世之大务。
独惟己丑壬辰,不敢深及时政,此则陛下养明晦之时,而当路忌言之日也。
而今亦若是焉,何哉?
甚非臣之所望也。
臣欲深而言之则僣,欲隐而不言则欺,敢因陛下之所及而略言之可也。
圣问之中,有气节言议之说。
臣于今日,正不满于是二者,敢以二说为陛下献焉:一曰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二曰奖直言以作天下之气。
何谓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
汤之执中也,曰立贤无方;
武王之建极也,曰无偏无党。
是故周而不比,和而不同,而后可谓君子。
君子者未尝有所谓党,而上之人亦不当以党视之。
禹、皋叶忠于事舜,而言焉不合,则有吁咈,不苟同也。
旦、奭同心于辅周,而事有不可,则或不悦,不诡随也。
唐有白居易不附僧孺,亦不附德裕
本朝有苏轼,不徇熙、丰,亦不附元祐。
君子之所自立者如此,若之何而以党视之?
小人之欲空人之国者,必惑其君而指君子以为党。
空党锢以危汉,空清流以祸唐。
而指元祐臣僚为奸党者,当宣、靖之时,空国而无君子,其祸尤不忍言也。
独惟有道之朝,虽倡为朋党之论而不胜。
方庆历诸贤之用事也,夏竦等辈结内侍蓝元震,上疏谓仲淹、修、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四贤得时,遂引以为同列,以国家爵禄为私惠,胶固朋党以报谢当时歌咏之德。
仁宗虽不之信,未几诸贤相继皆去。
仁宗之明如此,而小人亦得以行其动摇之术也。
独惟仁皇之天宇终定,浮云暂蔽,白日即昭。
循至嘉祐之时,皆用庆历之彦,而成功致治,竟是当时指为朋党中之人。
然则君子之党,何负于人之国哉?
何代无贤,固有居今之时,义胆忠肝如庆历诸贤者,而或者以哗竞朋比目之,陛下本无是心也,臣意必有倡为是论者矣。
夫使真哗竞,真朋比,固可嫉矣,第恐以好论国事为哗竞,以志同道合为朋比耳。
夫以好论国事为哗竞,则喑默唯阿、辕驹仗马者为是乎?
以志同道合为朋比,则怀奸相结、根蟠株据者为是乎?
此臣之所不能晓也。
大概今日之弊,在于用一宰相,则用一般人。
一相既去,则凡在其时者,皆指为某相之党而尽去之,非如范仲淹既出而吴育犹奏行其事者也,非如张浚既罢而赵鼎犹不变其所用之人者也。
去年以庶官而论台谏者有二,前日大臣进拟,其一乃已得衡山之麾,其一则犹絷白驹之
得非前日之论台谏者,其台臣已去,故可以擢用;
后之论台谏者,其谏臣犹在,故有所妨嫌耶?
今之谏臣,心乎体国,则必如彦博之不憾唐介,夷简之不憾仲淹,夫亦何嫌于此。
西蜀之贤,乃其所劾,亦已得郡乎。
而乃同罪异罚,一用一舍,臣恐非中道也。
中者执一之谓也,元祐调停,为祸不细,建中靖国,何所谓中!
陛下至德深仁,矜念远谪,谓除误国殄民之外,并有令自便之恩,而初议指撝,他皆未及。
独惟前日之柄相,密党数人,首拜此惠,是得无类于调停以平旧怨者乎?
夫其据言路、为宰属之时,陷忠良不知其,误国殄民,孰有大于此!
而首蒙湔濯,臣甚为执事者羞之。
臣愿陛下与大臣,自今进退人才,秉持公道,不肖者终身可弃,忠良者一眚不遗。
且毋使大夫有东人西人之讥,毋使天下有川党洛党之说,则人才之气节者出矣。
臣故曰: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者,此也。
何谓奖直言以作天下之气?
舜闻一善,若决江河;
禹闻昌言,下车以拜。
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闻,而入有法家拂士,则出无敌国外患也。
汉有汲黯淮南为之寝谋;
唐有温造,悍将为之堕胆。
二鲍可以歛贵戚,一勉可以尊朝廷。
直言之有功于人国者如此,上之人安可以轻视之。
古之危邦,未尝不钳谏者之口以自涂其耳目。
贺琛之言,未为切直,梁武罪之。
他日侯景之祸,竟无与言。
张九龄之谏可谓忠鲠,唐明皇黜之。
它日禄山之变,曾不知觉。
泛观史传,如此甚多,不可枚数也。
独惟盛时,则不若是。
仁祖朝士气最盛,直言最多,攻夏竦枢密,十八疏上而竟行其言;
陈执中宰相,十九疏上而竟可其奏。
叩铜镮之呼,事关宫禁也,仁祖虽以是出仲淹,竟以是擢仲淹
灯笼锦之诋,事关廊庙也,仁祖虽以是谪唐介,亦以是召唐介
仁祖之容养直言者如是。
陛下端平初政,天日昭苏,积郁顿舒,久蛰咸奋。
谏官论事,御史斥奸,侍从有论恩之忠,百官有轮对之直。
以至草茅投匦,学校上书,华国直言,何减庆历。
当时天下延颈太平,徒以一鉴早亡,诸贤失助,相踵而去,渐已销声。
淳祐初年,柄相当国,纯用私党,布满朝端,示缙绅以意而使之不敢言,扼学校之吭而使之不敢议,于是直气日销矣。
今虽更化,稗政未收,噤无能言,萎瘁滋甚。
泛观士大夫之奏疏,无复我先正之绪馀。
凡所封事之文,类如举子之策,平平论事,小小立言,惟恐伤时,姑以塞责。
臣谓直言之不振,原于直气之久销。
陛下责诸臣以先正能言之风,当责圣躬以祖宗受言之事。
陛下圣度天广,靡直不容。
然而直臣去朝,竟未有如范仲淹、唐再蒙显用者,得非陛下虽能容批鳞之直,而终不能无逆耳之厌乎?
台谏许以风闻,祖宗自有典故。
陛下迩者宸翰,乃责其廉访之不真。
如必待其真而后言,臣恐自此无言者矣。
况其一台臣已去职,其一则犹未至国也,而并罢之,可乎?
夫其逊避再三,久而后就,臣意其人必有可言,而恐不见听者。
陛下曾不待其一言而去,其为结言者之舌,不亦甚乎!
前日台臣之罢,或如圣训之言,然而外议纷纷,则不谓是,咸曰台臣之仆隶,怒于近倖之貂珰,浸润密行,由此遂去。
臣知此事万万无之,第惟台臣未去之先,偶有仆隶交斗之事,是以外议不能无疑。
心固不然,迹则相似,万一因循不革,遂长此风,则汉之常侍必横干司隶,唐之中尉必横于南衙矣。
陛下固不纵其至此,然亦不可不防其微、杜其渐也。
苏轼有言曰:「奸邪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馀;
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
又曰:「弹劾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以奋扬;
风采委靡之馀,虽豪杰不能以振起」。
今日之患,深似此言。
臣尝终日废餐,终夜不寐,以为方今事势,盖有莫大之隐忧。
火未及然,安于薪寝,所赖朝廷有见远识微之士,必能为陛下陈长虑却顾之谋
迩日以来,言者畏忌,天下有患,谁与陛下销之?
臣愿陛下上法仁祖之盛时,次用端平之初政,广开言路,旁通下情,言不可从,置之无害,倘或可用,岂小补哉,则人才之言议者出矣。
臣故曰:奖直言以作天下之气者,此也。
臣草茅愚生,不识忌讳,忠爱一念,与生俱生。
陛下可为忠言,故敢于圣问之外,竭其狂瞽,亦可谓出位犯分矣。
大则殛而投之鼎镬,小则退而屏之山林,其甘如饴,九死无悔。
虽然,陛下必不然也。
陛下自即位以来,未尝以直言罪士,岂以臣一蝼蚁而累陛下天地之仁哉!
第惟臣言历议弊端,旁忤贵倖,将恐第刘蕡之策者,虽嘉其忠,而不敢进之陛下之前耳。
然而臣自幼以来,所学者道。
事君之始,安敢不忠?
且谀悦以取高科,非臣本志。
苟有一语,可裨时政,虽黜不恨也。
臣固万不及刘蕡,而堂堂天朝,岂唐比哉,臣可以无恐矣。
惟陛下矜其愚忠而幸听之。
臣不胜惓惓。
臣谨对。